印度丹巴德煤礦

礦場指示牌寫著：「歡迎來到地下三百五十公尺」，用「地獄」來形容眼前的艱困情景，可說十分貼切，讓人不禁想起詩人但丁《神曲》〈地獄篇〉的改編電影拍攝場地。該地底下礦坑，位於印度加爾克漢德(Jharkhand)邦東部的丹巴德(Dhanbad)市，酷熱而潮濕，充滿著致命毒氣，隨時可能大量湧出地下水，並且漆黑一團，堪稱全世界最惡劣的採煤作業環境之一。　別無他選的惡劣工作此處是市區南郊的蘇丹迪(Sudamdih)礦井，是巴拉特焦煤公司(Bharat Coking Coal Limited，B.C.C.L.)眾多地底煤礦場其中之一。全印度像巴拉特焦煤公司這樣的煤礦場公司，共有八家，全都隸屬於印度煤礦公司(Coal India Limited，C.I.L.)。陪同我下礦井的營運經理辛格(A.K. Singh)先生表示，蘇丹迪礦井因為煤層定位不易，開採困難，是工作條件最嚴苛的作業場所之一。礦井裏，數以百計的礦工戴著頭燈靜靜地移動，宛如夜晚成群活動的螢火蟲。這裏的工作嚴峻繁多，每位礦工各司其職，絲毫沒有任何輕鬆可言。礦工們架起支柱撐住成噸土石壓頂的礦坑天花板、爆破以及回收煤礦，一鏟鏟地將煤礦送上輸送帶，工作負擔看似沉重無比，不過這些只是無數艱難任務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儘管如此，蘇丹迪礦井並非世上最惡劣的工作場所；因為我閱聽過中國礦場的情況比這裏還要糟。然而目睹眼前這個環境後，我已無法想像還有任何更惡劣的工作場所了。在印度，煤礦開採由政府規範並且管理。工會確實存在，雖然其運作方式不乏爭議，但或多或少也代表了礦工的權益。不過，礦工們的工作並未因此變得輕鬆多少。丹巴德礦工依舊天天都必須面對陰暗的現實，每日得工作八小時，然而平均每月只拿到二百美元的薪資。有些人宣稱在印度賺二百美元已經是勞工一輩子夢寐以求的高額報酬，而技術更純熟的工人每月甚至可以賺到三百美元。若考慮到公司為員工提供住宅、水電瓦斯、醫療照顧以及兒童教育等福利措施，我們可能會覺得採煤是項很不錯的工作。對某些地區而言，上述情況確實誘人；然而在此一赤貧的加爾克漢德邦，人們除了採礦，或許也別無他途了。丹巴德市坐擁印度最大的煤礦帶，而印度則是全球第三大的產煤國，僅次於美國和中國。因為今年油價不斷地攀升，印度必須轉而仰賴自己所出產的煤礦，好讓國內成長中的工業持續發展。印度全年生產的電力，四分之三是靠燃煤發電而來的，迫切需要煤礦的程度可想而知。　摸黑掙錢養活全家我結識了五十二歲的煤礦工桑特．辛格，他居住的住宅區離礦場不遠。桑特是礦場裏最資深的煤礦工之一，三十二年來每週五天，每天工作八小時，累積了豐富的地底工作經驗，讓他確實有一肚子的故事可說。桑特在蘇丹迪傾斜礦井裏工作。雖然傾斜礦井並不像大多數地底礦場那樣深入地下，然而二者的危險程度卻幾乎不相上下。「傾斜礦井裏沒有升降機可搭，我們只能踩著岩石鑿成的台階一路向下，長達三公里。沿路得慢慢地往下走，因為大家絕不願意見到礦工失足跌落下去。當然啦，大夥必須在黑暗中行進，此刻能幫上忙的只有每人頂上的頭燈和經驗十足的雙腳。」桑特向我說明步行下傾斜礦井的訣竅。桑特告訴我，往下走到達煤層需要一個多小時。一旦到達工作地點，礦工們早已精疲力盡，但是那時才正要上工。桑特負責維修礦井下所有機械設備，技術熟練的他在一片漆黑中只靠著頭燈和工具，便能修理好機器。身處礦井使然，每次他抹去額頭上的汗水，就會在臉上留下一道黑線。下工出礦井時，桑特的皮膚早已黑得跟煤一樣。即使桑特有五個小孩和一位太太要扶養，但他似乎不擔心未來。雖然是家中唯一的經濟支柱，桑特相信賺的錢足以確保家人過著不錯的生活。沙勞丁也有相同的看法。他的住處離桑特家只有幾條街遠，一個月前退休的沙勞丁站在家門外，靜靜望著雨季雲飛越過頭頂而去。「當年才十六歲，我就開始在礦場裏工作。那時候煤礦場不太會因為年齡之類的問題而刁難人，只要你願意，就有工可做。」沙勞丁說。沙勞丁繼續望著雲，眼眸中不禁流露出承載多年的悲傷。他回想起生涯中煤礦場所經歷過最嚴重的那場意外，思緒於是回到了一九七五年十月，往事歷歷如昨。